《奥兰尼姆》(Oulanem)(卡尔·马克思)全文翻译
2023-01-23 16:51:43    哔哩哔哩

译者前言:

《奥兰尼姆》是马克思18岁时创作的一部悲剧剧本,但最后并未完成,仅有第一幕尚存于世。而彼时的马克思在学识和思想上尚未得到充分积淀与历练,文笔略显稚嫩,在选材上又带有浓重的宗教气息与幻想色彩,因此该篇并未正式载入文集之中,也不常进入相关学界的视野范围之内。


(资料图片)

现如今网上所流传的剧本原文多为英文译本,而中文翻译则仅有只言片语,零星分散在各个论坛中,而作用也往往以丑化马克思或将其牵扯进极端宗教中以为其背书为主。因此为了查证现存中文翻译的真实性,了解剧本内容原貌,译者根据英文版译文将《奥兰尼姆》的第一幕进行了完整翻译,期望能起到端本澄源,以正视听之用。

译者并非语言类专业出生,也是首次尝试翻译此类文本,难免会出现不少纰漏和讹谬,艺术性上也难做到返本还原,因此若遇乖舛之处,还请读者朋友多多担待,更欢迎同学老师加以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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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尼姆

卡尔·马克思

翻译:榆杌

角色:

奥兰尼姆,一位德国旅行者

卢辛多,奥兰尼姆的同伴

帕蒂尼,意大利一座山城的公民

阿瓦德,来自同一城邦的公民

碧翠丝,阿瓦德的养女

维亨·佩托,一位僧侣

故事发生于帕蒂尼的宅邸或阿瓦德的住宅的内部或者房前,以及山上。

第一幕

山城

第一场

一条街上,奥兰尼姆和卢辛多,帕蒂尼位于房前

帕蒂尼:先生们,如今整个城镇挤满了外人,

他们是被名声吸引了来,想一睹

那就在附近的奇观。总之,

此处所有的旅店都已住满,

而我愿将寒舍提供给阁下。我甘愿

为您提供我力所能及的一切,请您相信,

这绝不是奉承,只为与您真心地结交友谊。

奥兰尼姆:不胜感激,只是萍水相逢,

只怕您太高看我们了。

帕蒂尼:这真是太好了...请允许我们再留下一点客套话吧。

奥兰尼姆:只不过我们打算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帕蒂尼:没关系,这些日子里您若是有一丝一毫不够满意,

那都将是我的损失。

奥兰尼姆:再一次由衷地感谢您。

帕蒂尼:(叫仆人)孩子,带这两位绅士去房间看看,

他们刚结束旅途需要休息,

记得保持安静,再帮他们把沉重的行衣

换成更轻便的款式。

奥兰尼姆:那我们就先告退了,很快便回来。

(奥兰尼姆和卢辛多跟着仆人下场)

(帕蒂尼独自一人,谨慎地环顾四周)

是他,上帝啊,就是他。此刻已然降临。

他,我将永世难忘的旧友,令我安心亦如我的良知。

太美妙了!从今往后,我的良知将得以交换,

因为他即是如此,是的,他,奥尔尼姆。

我的良知,祝你一路走好。

每一个夜晚,你矗立在我的床前,一同入睡,又一同苏醒——

我们早已熟识,伙计,我亲眼所见!

而且我晓得,这里的其他人,他们也是奥兰尼姆,也是奥兰尼姆!

以此之名的丧钟已经敲响,让它响吧!

直到从他主人那儿如污泥般退散。

但是先别急,看这,它已经归我所有了!

空气般的透亮,骨骼般的坚硬,从吾魂魄中升起。

他将誓言揽于怀中,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我寻到了,他也不例外。

我的计划已成——你就是其灵魂,

是的,而你,奥兰尼姆,则是它的生命。

你会像操纵人偶那样摆弄命运吗,

还是将天堂作为演算后的玩物,

或者用你那腐朽的腰肢来将众神塑造?

好了,我可爱的小上帝啊,现在快去尽力扮演属于你的角色吧,

但别着急,要学会等待——等待属于你的启示——

并把它带回给我!

(卢辛多上场)

第二场

帕蒂尼,卢辛多

帕蒂尼:恕我冒昧,请问您为何孤身一人,年轻的先生?

卢辛多:因为好奇。你知道的,唯老者无新。

帕蒂尼:的确如此,您正处于当打之年!

卢辛多:不,倘若我的灵魂曾怀有一种强烈的愿望,

我的心曾为呐喊着的预感所震动——

那便是称其为父亲,做他的儿子,

他的气概能饮下整个世界,

他的心中流淌着神的光辉。

你若不知道他,便想不到会有这般人存在。

帕蒂尼:当对岁月的赞美如火焰般炽烈,

从年轻人温润的嘴唇里流淌时,

那声音当是最为柔美的。

这听起来实在高尚,就像圣经布道,苏珊娜夫人的故事,

或者浪子回头那样。

但我斗胆猜问,您是否与这位

貌似和您的心紧密相连的人认识呢?

卢辛多:“貌似”,那的确只算是一种貌似的表象——

表象还是妄想?

莫非你似乎厌恶世人?

帕蒂尼:哈哈,至少我也算是世人呢。

卢辛多:如果我冒犯到了您,请原谅我。

您对异乡人抱有好感,

而与流浪者结下友谊的人,

是不会将自己的精神禁锢的。

您终将收获您所寻求的答案。

我们结合在一个怪异的联盟中,

心也紧密地交织着,

就像明亮炽热的火焰,

他用胸中的灵魂将光芒编织在一起,

如同善良的光之恶魔,

在温情中将我们联结。

因此我在很久以前便结识了他——很久很久以前,

以至于没有初次相遇的记忆。至于如何找到对方,

我并不晓得。

帕蒂尼:这听起来真是浪漫。

然而,我亲爱的先生,这些话听起来

只是为了回避一个请求。

卢辛多:因为我发了誓。

帕蒂尼:你发了什么誓,先生?

卢辛多:我的确不认识他,但我确实知道他。

他隐藏着一些秘密,我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还不知道……

但这些话每时每刻都在重复。

你看,我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帕蒂尼:这太悲哀了。

卢辛多:我如今茕茕孑立。

即使是最穷苦的可怜人,也会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

笑着讲述他的台词,

即使感到厌烦

但心底里仍然珍惜每点细节。

可我不能这样做。人们叫我卢辛多,

但他们也可以称我为绞刑架,又或者是树。

帕蒂尼: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和绞刑架建立友谊,

甚至成为至亲?那好,我就可以帮你!

卢辛多:(认真的)请不要用空洞的音节和字眼捉弄我,

尤其是在我发自内心愤怒时。

帕蒂尼:愤怒吧,我的朋友,直到怨气全都消散。

卢辛多:(失态的)你什么意思?

帕蒂尼:意思?毫无意思!

我只是一个枯萎的庸人——仅此而已——

对时刻漠不关心,

日出便作日落便息,

数着日子到大限将至或发条停止,

也不过换成虫子来代替时针指示,

就是这样直至迎来最后的审判日。

耶稣和天使加百列,

用愤怒的号角降下裁决,

宣读那记录着我们罪孽的清单,

我们被安排在左侧又或者右侧。

上帝之拳将掠过所有人的肌肤,

以此探明我们是羔羊还是野狼。

卢辛多:他不会提到我的,因为我没有名字。

帕蒂尼:说得好!正合我意!

但作为一个凡人我太过庸俗,我那质朴的思绪

就和您手中的砂石一般易于摆弄。若一个男人

不能使他的家庭冠以族姓,只得另寻别处的话,

那他将永远被排除在外——

这便是私生子的处境。

卢辛多:那算什么?

想想吧,在不久的将来,太阳被掐灭,月亮也被磨平,

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但仍有一线声音——似乎在揣测什么——并交由生命衡量。

帕蒂尼:朋友,你必须停下这疯狂的即兴。

我没那么好忽悠!

但是你要知道,偏离的枝丫固然翠绿,但也更加杂乱,

是的,这便是它们让自己繁茂的办法,

朝着天空散射出去,

仿佛生来便处于极乐,

而非枯燥和奴性的结合。

你看,这些枝丫是如此讽刺。

上天如同一个诗人,让婚姻安坐于椅上,

头戴礼帽,身着华饰,

却长着一副阴沉而扭曲的面庞。

它的脚下,一张尘封已久的羊皮纸正平躺,

满是牧师的亵渎。

教堂阴暗空荡却引人深想,

背景墙上,不过是群无赖般的乌合之众。

我避之不及!

卢辛多:(愤怒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够了!

这算什么,伙计?你是什么意思?说出来吧,

但以永恒的名义,我将与你对谈,

可我能问什么呢?我面前的谎言还不清楚吗?

这笑声不是从地狱里传出的吗?

它不是在我面前像死神般巍巍站起,瞪着我,

喃喃地诉说风暴的威胁吗?

但是,伙计,相信我,

别想着轻易就用你那枯萎的魔鬼拳头

把这烈火贯入我的胸膛。

你不是在和一个男孩玩骰子,

把骰子用力扔向他年幼的头颅便已到头。

不要着急。现在请你记住,我们是一道的玩伴。

你很快便会知晓。现在

将你胸中的一切恶言尽快吐露。

无论是怀疑,或是鄙夷,

我都会将其扔回你的喉咙,

等你被自己的毒药噎死,

到那时我再同你游戏。

但请畅所欲言吧! 我正希望如此!

伯蒂尼:是吗?你想到了浮士德和梅菲斯特。

我敢说你或许对此深思熟虑,

但其实还差得远。

把你的愿望留给你自己吧,

我只会把灰尘扫进它那愚蠢的眼睛里。

卢辛多:劝你小心为好,别对着炽热的余烬吹气,

直到火焰升腾起来,

你自己也被烧成焦炭!

帕蒂尼:一句空话罢了,被它烧掉的只会是你自己!

卢辛多:我自己! 那便如此吧! 对我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但你,哦,你,我用年轻的双臂将你怀抱,

狂热般缠绕你的胸膛。

万丈深渊向你我张开巨口,

你若笑着沉降,我定尾随而上,

轻声说道:"下来吧!下来陪我! 同志!"

帕蒂尼: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想必生活里也同样多梦吧?

卢辛多:就是这样。我是一个梦想家,是的,一个梦想家。

我想从你们这些傻瓜那儿得到什么呢?

你们只看到我们,但不了解我们,

却以蔑视和亵渎中伤我。

我还在等什么呢?更多的白痴吗?

你一无所有......而我却能给你更多。

因为我——那些内疚、毒药、羞耻——而你必须赎回它。

你画了一个圆,可其中却没为我们

留下任何空间。现在准备好起跳吧!

命运已经安排妥当,听从便是。

帕蒂尼:你一定在课堂上读过这个结局,

从那些干燥的、蒙尘的悲剧桥段中。

卢辛多:诚然,我们正在上演一出悲剧。

来吧,就现在。你想去哪儿,如何去,都由你定。

帕蒂尼:以及时间。但无论在哪,无论何时,

这都将毫无意义!

卢辛多:懦夫,不要嘲弄我说过的话,

当我的血液还在冰冷地流淌时,如果你胆敢不遵从我,

继续开你那老掉牙的玩笑,

我将把“懦夫”二字写在你的脸上,并且去街上吆喝,

当着众人鞭打你,

我只说这一遍,遵从还是拒绝?

你的判决已经宣布,你这懦夫,你这无赖!

帕蒂尼:(愤怒的)你再说一遍,孩子!再说一遍!

卢辛多:为什么,如果这能使你愉悦千百次,

它激起你的胆量,使其不住地流淌

直到血液从眼球中狂飙而出,

那我再说一次:你个骗子,你个懦夫!

帕蒂尼:我们会记下这个,并把它写进你的脑子。

还有一处可以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那就是地狱——不是我的地狱,而是你的地狱!

卢辛多:如果能在此处解决,

何必还要计较音节?

那就飞到地狱去吧,

告诉魔鬼,是我派你来的!

帕蒂尼:还有一句话。

卢辛多:言语有何用呢?

我听不见它们。

在风中吹起气泡,

在脸上做作表情,

以此配合你说的话,

因为我看不到它们。只有暴力能使人们言听计从,

而我亦将全部身心投入其中,

只要它不再破裂,那么......

帕蒂尼:(打断)不要如此无惧,我的孩子,也不要如此无知!

如今的你无懈可击,因为一无所有!

你是月亮上落下的一颗石子,

有人从一处划出字来,

你将它拼成了 "卢辛多"。

看吧!对着那块空碑,我不敢

拿我自己、我的生命、我的荣誉、我的一切作为赌注。

想用我的血作为创作的色彩吗?

或者将我看作你调色的画笔吗?

我们的地位和身份相差太远。

可我就非要站在你的对立面,就像你反对我一样吗?

我知道我是什么。告诉我,你是什么?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是,因为你一无所有!

同小偷一般,向我保证荣誉,

可这种荣誉在你这杂种的怀抱里从未显得高贵。

你妄图诈骗,用你那空头支票

来换取我的价值,我的朋友?

想得美!你首先要得到你的荣誉、名字和生命,

若你仍然一无所有——那么我依然很乐意用我的一切

与你的一切对赌!

卢辛多:就这样吧,懦夫!还想保住颜面吗?

你如此精妙地算好了总账,

哦,真就如此精妙吗,就凭你那迟钝的大脑?

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会将你的答案改写,

在它的位置上写下 "懦夫"。

我会像蔑视癫狂的野兽一样蔑视你,

让你感到羞耻,是的,让你在全世界面前感到羞耻,

于是跑去向叔叔阿姨、孩子、所有人解释。

我叫自己卢辛多,对,卢辛多,

这就是我的名字,或者别的什么,

但我就要用它,尽管已有所嬗变。

人们所说的“存在”,我并不具有,

可你就是你,就是那个懦夫!

帕蒂尼:很好,太漂亮了。但是或许

我可以给你起一个名字——你听到了吗,一个名字?

卢辛多:你没有名字,却要给我起名,

你从未见过我,仅此一回,

而“见”是一句谎言,是纠缠我们的

永恒的嘲弄:我们看见了,便以为这是全部。

帕蒂尼:说得好。但谁又能掌握比所看到的更多呢?

卢辛多:终归不会是你。

你只会在一切中认清一件事——你个无赖。

帕蒂尼:好吧你说得对,但我可没那么容易被迷惑。

而那个人——他可没那么单纯。

相信我,他知道些事情,就比如,

如果我们本就认识彼此呢?

卢辛多:我不相信

帕蒂尼:但是,难道就没有一个诗人,他混杂着奇异与怪诞,

仿佛阴郁的美学家,

受尽世人的嘲笑,

却投身于冥想的曼妙,

寻找生命之韵律,

再将其谱成诗句,

并为此欢呼雀跃?

卢辛多:哈!或许这不过出于偶然,你可别骗我!

帕蒂尼:偶然!当理性没能救赎那群哲学家时,

它便是唯一的语言。

偶然——说起来容易——一个音节,

一个名字,都能是偶然。任何人都可名为

奥兰尼姆,如果这是他唯一的名字的话。

我能这样称呼他也纯属偶然!

卢辛多:你认识他?天啊!以上帝的名义,你快说啊!

帕蒂尼:想知道那些孩子们的奖励是什么吗?告诉你吧,奖励就是——沉默。

卢辛多:虽然向你求助使我感到恶心,

但看在你所珍视的一切的份上,请答应我的恳求!

帕蒂尼:亲爱的,你难道还指望我能讨价还价吗?

你要知道,一个懦夫是不会搭理任何请求的。

卢辛多:你必须接受它,如果你想消去自己身上一切

关于懦夫的嘲笑的话。

帕蒂尼:我们来决斗吧,咱俩势均力敌,

如果你觉得自己够有种,那就来决斗吧!

卢辛多:别把我逼向极端,一旦身处绝境,

界限便会消失,一切将荡然无存。

帕蒂尼:听听他讲的!我们就来看看极端为何样,

若命运如此安排,那听从便是!

卢辛多:哈!难道就找不到一点出路,看不见一丝希望了吗?

他的心胸坚硬如铁,他的感官彻底枯竭,

那是因蔑视而变得干瘪。他将毒药混合,

当作脂粉擦拭。他笑了,

而这便是你最后的时刻了,是的伙计,你最后的时刻。

来吧,彻底接受它,因为在不久的未来,

你便会迎来属于你的审判。

所以,在最后做点什么吧,

一件善事,甚至一句如空气般轻盈的话,便能打破这枷锁——

这因恶行而形成的枷锁!

帕蒂尼:这便是机遇,我的朋友。

相信我吧,就像我相信机遇那样。

卢辛多:这是徒劳!这全部的全部——快停下吧,你这浅薄的蠢货。

上帝不会允许事情就这样解决!

你那敏锐的目光再一次欺骗了你。

我将亲自呼唤他前来,那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你,

就像犯了错事被抓住的小男孩。

别想控制我,伙计!闪开!

(卢辛多跑开)

帕蒂尼:如今有一个更加宏大的计划,它将会施与你救赎,我的孩子。

帕蒂尼不会忘记,相信我吧!

帕蒂尼:(呼喊着)卢辛多,嘿!以天堂的名义,回来吧!

(卢辛多归来)

卢辛多:你准备怎么做?让我跟你走吗?

帕蒂尼:这将是你的荣幸!

去吧,告诉那位尊敬的先生,我们发生了争吵。

你向我发起挑战,但你是个好孩子,

一个虔诚的孩子!

向他忏悔,乞求宽恕,获得宽恕,

以泪示诚,亲吻其手,受其责罚!

卢辛多:这是你指使我去的。

帕蒂尼:是你驱使自己去的。

这听上去像童话般高尚。

你相信上帝吗?

卢辛多:要我向你坦白吗?

帕蒂尼:难道你会不要求我向你坦白吗?

我当然会的。只是说,你相信上帝吗?

卢辛多:对你来说那是什么?

帕蒂尼:对我来说那有些过时,所以我更想听你直白地告诉我。

卢辛多:我并不相信所谓的信仰。我对他的了解跟对自己的一样多。

帕蒂尼:那咱们就等到时机合适时再谈这个吧。

你如何相信,对我而言都一样。

但至少你是相信的,这很好,就以他的名义发誓吧。

卢辛多:发誓什么?向你发誓?

帕蒂尼:是的,你要发誓,你永远不会泄密,哪怕一个音节。

卢辛多:以上帝的名义,我发誓。

帕蒂尼:然后发誓你只会珍惜对我的友谊。

看吧,我还没有那么邪恶——不过有些直率罢了

卢辛多:以上帝的名义,我不愿意发誓说,

说我爱你或尊敬你。

我不能,也不会这样发誓,永远不会。

而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全部抹去吧,

仿佛那是个招人怨恨的噩梦。

我会将其投入所有梦想消散之处,

沉入遗忘的波澜。

我将凭圣洁的上帝向你发誓,

世界从他那里穿过宇宙,呼啸而来,

他只需一瞥,便带去了永恒。

我发誓!而现在,我将因誓言得到救赎。

帕蒂尼:来吧! 我领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为你展示诸多景象:巨岩结合而成的峡谷,

火山喷发而涌出的湖泊,

将甜美的泉水轻轻捧起。

在那儿,岁月在沉默中匆匆走过,

风暴也将随之消退,再然后……

卢辛多:你在说什么?你讲了石头、海峡、虫子,还有泥巴?

然而每处皆有峭壁,都高耸入云,

各地皆有泉水,都在汩汩涌出:

或急或缓,或高或低——又如何呢?

秘境永存于世间,

我们身处于此,早已心醉神迷。

目光穿透胸膛,我们也随之癫狂。

当其爆发之时,戏谑便一道消亡。

所以,带我去吧,是的,朝着目标!

不要动摇,我们即刻进发!

帕蒂尼:首先让滚动的雷声停止喧嚣,

再用纯洁的闪电清洗胸膛。

我将为君引路,

只怕到那儿却忘了归途。

卢辛多:哦,任凭旅途将终点指向何处,

我都将永远跟从,现在就请您带路吧。

帕蒂尼:多疑的人啊!

(两人一同下场)

第三场

帕蒂尼宅邸内的一个房间

奥兰尼姆独自一人坐于桌前,正在写作。纸张摊开。

他突然间跳起,四处走动或急或缓,突然停下,双手合十站立。

奥兰尼姆:一败涂地!时刻已过,指针不再行走。

崩溃已降临在这渺小的宇宙。

很快我便拥向永恒,朝那耳朵嘶吼——

这来自世人的万千诅咒。

啊,永恒,那最永久的苦痛,

死亡,无可置信,也无法衡量!

那是为了嘲弄我们而被建构的邪恶之物,

我们只是发条,上了弦的盲目机器,

成为日历——被时间愚弄的傻瓜,

仅仅是为了那未获应许之事,

便顷刻腐烂——还说只是可能!

这个世界还需要一样东西,

麻木,灼烧的痛苦让它不停地旋转,

死神穿戴好鞋袜,悄然来临,

看那悲伤的植物,还有被逐渐侵蚀着的石粒

鸟儿找不到曲调抒发痛苦,

——对这颠沛流离,永无宁日的生活,

他们盲目地付出,只为抛弃自我,最后垮塌于混乱,

如今它站了起来,凭一双腿,以及一张胸膛,

——用来感知生命的诅咒!

哈,吾须将自己捆上熊熊燃烧的车轮,

在永恒之环内,狂热地舞动,

如果除去狂热外,还有什么可供吞噬,

我必会投身其中,即便整个世界耸立于前,我亦将其击破!

它将在我漫长的咒语下粉身碎骨,

我要拥抱那残酷的存在,

它抱着我,而后无声地消散。

在寂静中,我亦沉入虚空。

彻底的沉沦,而非——哦,生命啊——

那是在永恒的洪流中高高掠过,看它眉心之上的蔑视!

那是对造物主吼出的悲鸣!

太阳可否将其销毁?

那用于束缚的摇篮,还有蔑视中的诅咒,

让剧毒之眼闪出毁灭的光来,

它能否将这沉重的世界弃之如履?

捆于永恒的恐惧中,碎裂而空虚,

和关于存在的大理石一同缠绕,

捆绑,永远捆绑,永远捆绑!

这世界,熟视无睹般继续滚动着,

一边嗥叫着送给自己的哀歌。

而我们,这些属于冷酷上帝的猿猴,仍然珍惜着

那充盈爱的胸膛上妖艳而热烈的毒蛇,

作为世界的形体昂起首来,

从高处俯视我们,咧开嘴大笑着!

就在我们耳边,直至厌恶消散,

疲倦的浪潮呼啸着前进,从未停歇!

就现在,再快一点,大局已定,万事皆备,

将那些,从虚假的诗歌中设计出的玩意儿,尽数毁灭,

从诅咒中孕育,亦由诅咒所终结。

(奥兰尼姆坐回桌前,继续写作)

第四场

阿瓦德的房子;房前是卢辛多和帕蒂尼。

卢辛多:为何带我来此处?

帕蒂尼:为了一个诱人的女子,

就是这样!想象一下,她会缓缓

将悠然的气息注入你的灵魂,

往前走吧!

卢辛多:什么!你要带我去见妓女!

当生命的一切以压倒之势

落在我的肩上时,

当我的胸膛在狂热中不禁膨胀,

渴望毁灭自我时,

当每一次呼吸都带给我无数次死亡时,

现在又来了一个女人!

帕蒂尼:哈!狂欢吧,年轻人!

将地火与湮灭吸入身体,再尽力吐出!

什么娼妓?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吗?

看,就是这栋房子。它看起来像妓院吗?

你居然认为我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你拉皮条?

想象力太丰富了。但等你进去,

就应该知道所欲为何物了。

卢辛多:我看明白你的把戏了。

你的计策过于简陋,

不过是想从拽住你的手中溜走。

感激我还必须听你的话吧,

但拖延时间会赔上你的生命。

(两人走进房内。这边的幕布落下,另一边升起。

是一个现代、优雅的房间。碧翠丝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一把吉他。

卢辛多,帕蒂尼,碧翠丝。)

帕蒂尼:碧翠丝,我带了一位年轻的旅者。

他是一名和善的绅士,也是我遥远的亲戚。

碧翠丝:(走向卢辛多)欢迎!

卢辛多:原谅我一时语塞,

无以表达此刻的惊奇。

面对如此罕世的美丽,精神都为之倾倒。

热血在沸腾,却说不出一个词。

碧翠丝:过奖了,年轻的先生。您看起来很愉悦。

我感谢您善良的本性,未像上天那般

无情地贬斥我,但我明白,

这些话只是从你的口中讲出,并非源自本心。

卢辛多:哦,如果我的心能够说话,它也只能倾吐

由你深植其中的那些。

仿佛话语成为旋律之火,每次呼吸都是永恒全部,

如同一座天堂,一方辽阔无垠的帝国,

在那里,所有生命都闪耀着思想的光芒,

满是柔和的愿望,与和谐的乐章,

世界便如此甜蜜地锁于它的胸膛。

纯洁而可爱的光芒永远流淌,

只因你的姓名,占据了所有字行。

帕蒂尼:小姐请不要见怪,他是一个德国人,

热衷于赞美旋律与灵魂。

碧翠丝:一个德国人!我也很欣赏德国人,

我和他们是同类,这使我很自豪。

来,请坐这里,德国先生。

(碧翠丝为卢辛多提供一个沙发上的位置)

卢辛多:谢谢你,我的女士。

(转而对着帕蒂尼)

你走吧!时间还早,我已迷失在此!

碧翠丝:(羞愧的)我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卢辛多想解释,但被帕蒂尼打断了)

帕蒂尼:饶了我吧,听听你那花言巧语,还有那阿谀奉承!

这没什么,碧翠丝,只是有些生意事儿

我还得赶紧为他安排。

卢辛多:(困惑的,低声说)上帝啊,帕蒂尼,你还想玩弄我!

帕蒂尼:(大声说)别太放在心上,更别害怕什么!

这位女士相信我所说的,不是吗?

碧翠丝,他可以留在这儿,对吧?

但卢辛多,直到我回来,你要记住——

一定要慎重,你是外人,千万别犯傻。

碧翠丝:哦,拜托,年轻的先生,难道你认为我的待客之道就是

将所有陌生人——尽管他是老朋友帕蒂尼的挚友——

都毫不客气地从这一向好客的家门里撵出去吗?

你不需要奉承什么,只要诚实就够了。

卢辛多:上帝啊,您的仁慈我难以报答!

还有这如天使般温和的口吻。

请原谅我如此错愕,

这激情的狂流,可谓前所未有,

难掩心中所藏,终于吐露所想。

仰见穹宇如此洁净透亮,它的笑容生于蔚蓝,

降临在我们身上,

看那跃动着的色彩,甜美而清爽,

或藏于阴影,或沐浴柔光,

融合进轻盈而饱满的和声,

仿佛一副可爱的图画,一颗灵动的魂光。

请看这个,但不要急于开口,

心在陶醉中跃跃欲试,将所有防备卸下,

你必须亲口说出,那心动之物。

像竖琴激起一道道涟漪,

风神挥动他轻盈的羽翼。

碧翠丝:我的内心深处无可责怪,尽管我知晓,

您是在用如此甜美的艺术去粉饰毒药。

卢辛多:(转向帕蒂尼)糊涂的恶棍也是恶棍,

我该怎么做?苍天在上,离开这里吧!

帕蒂尼:(高声说)就在刚才我帮他把话讲了出来,

这场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本会在言辞优美时开口,却被我打断。

但不要紧,这亦是碧翠丝的心意。

好心的你想让她从你的大话中

得到些许抚慰,就像任何德国人讲笑话时那样。

可有些东西,一旦吞下,消化起来可就难了。

我走了。

卢辛多:(低声说)但是伙计!

帕蒂尼:(高声说)想想那些同情心吧,

它们会很快从胃里向着心脏升起。

我很快会回来接你,而后迅速离开,

以防你在这梦幻乡待得太久。

(转身过去)我必须走了。就在他五体投地之时,

我便看着那老人家将这一切化为乌有。

(帕蒂尼下场,卢辛多感到有些尴尬)

碧翠丝:需要我再一次请你坐下吗?

卢辛多:如果您真心希望的话,我很乐意坐在这儿。

(卢辛多坐下)

碧翠丝:我们的老朋友帕蒂尼他总是喜怒无常。

卢辛多:是的,的确奇怪!太奇怪了!奇怪的不得了!

(停顿)

请原谅我,女士——我知道您尊敬他!

碧翠丝:他是我们家的挚友,

待我也一向友善。

然而——不知为何——我总是无法忍受他。

他时常变得暴躁,总感觉在那胸膛之中——

原谅我,他是你的朋友——藏着一些神秘的灵魂,

用一种我所排斥的声音呼唤着什么。

好像黑暗在心底翻涌,

躲避天光下爱的注视,

恐惧作出回应,仿佛那怀中的邪恶

比他所能言说,甚至所能料想的

都更加可怕。

当然这只是猜测。

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快就讲了出来,

这就是怀疑,而怀疑是一条毒蛇。

卢辛多:那你后悔向我倾诉吗?

碧翠丝:如果那是和我自己有关的秘密也就罢了。

但是,哦,瞧我在说什么呢!那你是否

已经赢得了我的信任呢?确实不错,

我理应告诉你所知一切,

当然也能向任何人倾诉,

毕竟我所知的无人不晓。

卢辛多:所有人?说得好!那你会善待所有人吗?

碧翠丝:难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卢辛多:哦,您真是一位天使!多么可爱啊!

碧翠丝:您让我感到有些害怕,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为何突然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上!

卢辛多:因为时间非常紧迫,我必须尽快。

为何犹豫不决?死亡就充斥于每分每秒。

能否将其隐瞒?

我才遇见你,这真是个奇迹。

或许听起来奇怪,我们仿佛已相识多年。

心底埋藏的那段旋律,此刻终于鲜活,

看它步入盎然的现实,焕发生机,拂煦我心。

正是这条连接着你我的纽带,使我们挣脱束缚,重返自由。

碧翠丝:我不否认:你于我并非陌生,但仍然陌生,也同样未知。

然而,正如阴暗的灵魂会使彼此无法相认,我们必须承认,

或许存在这样一群狡诈的灵魂,

我们被它用谎言做成的纽带捆绑,

即便那看上去如此甜蜜。

切不可轻视预见与智慧——那最猛烈的闪电并非来自于黑夜。

卢辛多:您简直是位洞察人心的哲人!上帝啊,

我再也无法抵御你的驱迫!

并非不再对您尊敬,只因胆魄有所增长。

我的神经尽数绷紧,它们悸动着,几乎将要爆炸。

我已无法承受那结局——即将分道扬镳,从此天各一方。

接着,我的世界将会坠落,径直向着深渊坠去!

原谅我吧,我可爱的孩子们,请原谅此刻被伟力驱迫着的我。

我爱你,碧翠丝,我向上帝发誓。

“爱”和“碧翠丝”共同构成了一个字,让我只能一齐说出,

我甚至情愿这便迎接灭亡。

碧翠丝:既然收场注定无法圆满,就请你停下不要再说了,

除非……但这不可能……

除非你这就赢得我的心,就在此时此刻。

于是你便不会再尊重我。

说我也不过是这般平庸,与俗子无异,

只着想迎接自己的欢愉。

如果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哪怕仅此一刻,

爱情与荣誉便荡然无存,

那代表着你对我的冷漠,

而我终归自怨自艾。

卢辛多:柔情似水的你,请听我恳求!

只有在我的怀抱中,你才能知晓,

苍天在上,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人。

你的责备是对爱的嘲弄,

只有卑劣的商人才会为瑕疵讨价还价——

倚靠巧妙的延宕,同样能够硕果累累。

爱让世界得以结合,

无可超越,更无可奢望。

让那些将自己困于仇恨的人尽情怀疑去吧。

爱是生命之火擦出的耀眼火花。

那将我们紧握在一起的魔法,如同开口的指环,

向它臣服是爱情中的唯一要事,而非谨小慎微。

因为爱情即为转瞬间的燃起,顷刻间的降福。

碧翠丝:我应该稍作谦逊吗?或者腼腆些许?

不,我将鼓起勇气,无论烈火烧得多高。

然而我的胸腔在可怕的压力下剧烈地紧缩,

喜悦和灼烧的痛苦交织缠绕,

仿佛就在我们结合之际,

飘来了魔鬼窃笑的嘶嘶声。

卢辛多:这是你还未领略的星火,

陈旧的生命,如今转身作别,

念叨着遗言,就此扬长而去,

它的责备也便随之销声匿迹,

请告诉我,碧翠丝,从今往后你便只属于我!

碧翠丝:可父亲想将我同另一个人相捆,

我恨那个人,即使他是我的伴侣。

但请放心,你很快便会收到我的消息。

你现在住在哪儿,我的心上人?

卢辛多:怎么了,我住在帕蒂尼府上。

碧翠丝:我会派人前去送信。

然后是,你的名字?我敢肯定,

它会和回旋中的音乐一样优美。

卢辛多:(用一种严肃的语气)我叫卢辛多。

碧翠丝:卢辛多!听起来真是甜美。

哦,卢辛多,

他是我的世界,我的上帝,我的心灵,我的全部。

卢辛多:碧翠丝,做你自己便好,你才是更多,

比一切都多,只因为你是碧翠丝。

(卢辛多将碧翠丝激情拥入怀中。此时门突然打开,维亨走了进来)

维亨:好一副美景!哦,碧翠丝!哦,你这毒蛇!

你不过是看上去高尚的傀儡,其实和大理石一般冷酷无情!

卢辛多: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寻找什么吗?

上帝啊,没有哪只猿猴能看起来如此油滑!

维亨:该死的小孩,你很快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会好好聊聊的,只有你跟我,啊,我的对手。

看看这似人,却招人厌恶的,傲慢的生物。

如同一张供画笔擦拭的废纸,

或者由一堆可悲的笑话所造就的,滑稽的英雄角色。

卢辛多:正如刚才评论的那样,看这只彻头彻尾的猴子!

我为与你争论感到可耻!

这类勇气就像桶式风琴的曲调,

只为讲述战斗的画作而生。

而你很快便会见识到真东西了。

维亨:很快?孩子,我们现在就把这事解决掉!

哦,天啊,我的血液都要变凉了。

碧翠丝,看我把这位姘头结果掉。

卢辛多:安静点,老兄,我这就跟你走。

(帕蒂尼入场)

帕蒂尼:这些噪音是怎么回事?你们以为是在大街上吗?

(转向维亨)

你在欢呼些什么,又尖叫些什么?闭上你的嘴!

(转向另一边)

看来我刚好出现在了关键时刻。这位朋友

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

(碧翠丝昏倒过去)

卢辛多:帮帮忙!她昏过去了,天啊!

(弯下腰来)

回到你自己身上去吧,我的天使,那美丽的魂魄,说说话啊!

(吻了她)

感觉到温暖了吗?看,她的眼皮在跳,她在呼吸!

碧翠丝,你为什么会这样?哦,告诉我吧,这是为什么?

你想杀了我吗?我怎敢看着你成这样?

(卢辛多将碧翠丝扶起,拥抱着她。维亨朝他冲去,被帕蒂尼拦住)

帕蒂尼:过来,我的朋友,就是听几句话的事。

碧翠丝:(用微弱的声音)卢辛多,我的卢辛多,我的故人,

我在赢得你之前,已在真心前失去了自我。

卢辛多:别紧张,我的天使,什么都不会失去,

很快我就能看到这个家伙咽气了。

(将碧翠丝抱到沙发上)

在这儿躺一会儿吧。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

这神圣的地方容不得一丝污点。

维亨:来吧,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帕蒂尼:我也跟去。要知道决斗的每一秒钟都新鲜无比。

卢辛多:振作起来,亲爱的,也为自己鼓鼓劲儿!

碧翠丝:再见了。

卢辛多:再见了,我的天使。

碧翠丝:(长叹一声)此刻,我充满了恐惧。

(落幕。第一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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